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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有在看布袋戲,但也知道現下流行的布袋戲已和傳統不同;會知道這部紀錄片,是因為看到另一部也是以台灣傳統技藝為主題的影片《掌中春秋》,上網一查發現10月要上映,當下就決定要進場看,因為記錄片這種東西不是主流,當下也有心理準備場次不會很多,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決定衝首映,沒想到最初相中的電影院首映日(周五)的播放時間居然是5點多,下班趕過去根本來不及,只好打消主意改去另一家戲院看;在這裡就要感謝導演和製作團隊的努力,全台有不少戲院都有上映,讓觀眾有進場的選擇。

一個多小時的記錄片,導演跟拍了十年,拍出台灣傳統技藝揚名世界的輝煌,也拍出原本滋潤、養育它的這塊土地帶給它的困境;同時也道出了另一個值得我們正視的問題──當文化離了根、離了群眾,被(強迫?)昇華為藝術時,它還活著嗎?

布袋戲一直都是屬於庶民的娛樂,同時也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國民政府來台之後的種種思想箝制,尤其是禁絕台語,為這項傳統文化敲響喪鐘,即使到如今,台灣社會已經解嚴、擁有言論自由,許許多多的傷害仍然無法彌補,被迫進入歷史的回憶之中。

《紅盒子》的主角陳錫煌師傅,在台原亞洲偶戲博物館(很遺憾,台原的主事者是荷蘭人,喜愛台灣傳統技藝的荷蘭人)工作人員的陪伴下,飛向世界,成為眾人眼中的大師,但比起風光的外表,紀錄片更真實的呈現出老師傅的著急。上承李天祿、黃海岱這些宗師,布袋戲的擔子傳到陳錫煌手上時已經式微、後繼無人,比起出國表演,他更希望在自己的國家中栽培後進,把這門技藝傳承下去,但是從影片中,我們看見老師傅各種徒勞無功的嘗試與碰壁──參加宜蘭傳藝中心舉辦的布袋戲大賽,看到荒腔走板的演出、開會時自願南北奔波,只為多收一個學生卻被勸退──理由不是師傅年事已高這樣太辛苦,而是沒有這個資源可以支持他這麼做、申請成立劇團,卻在官僚行政之下碰壁,要等劇團滿三年才能有補助、只能在政府撥給的廢屋子裡面練習、劇團成立當天,嘴上永遠說著發揚傳統技藝漂亮化的高官等不到上台致詞便離開,留下一臉尷尬的主持人想辦法圓場;尤有甚者,按著政府規定的演出,還要被主管機關刁難,凡此種種,都可以看出藝師空有抱負卻無處施展的困境。

除了開班授徒,老師傅也常應各方之邀出席活動,目的是希望提高傳統技藝的能見度,但每次換來的都是失望,熱鬧風光的開幕儀式中,老師傅無言落寞的獨立一隅,看著高官顯要觥籌交錯、送往迎來,並沒有人真的關心布袋戲的發展和去從,對他們而言,這只是太平盛世的一項點綴。

影片中除了跟拍老師傅的生活,同時也插入了對相關人物的訪談。拍攝過程中,導演楊力州忽然驚覺:或許他不是在拍攝布袋戲的傳承過程,而是成為它走向歷史的見證。這層窗紙,即使再怎麼不忍,還是透過了老師傅的弟子戳破:大家都是在演戲啊,政府在演戲,學徒也在演戲。即使是師傅的大弟子,所得也不過七分火候,二弟子是客家人,想用台語和客家話為布袋戲帶來活水,但除了戲台,平實早已無人使用戲中的語言對話,「誰聽得懂台上台詞在講什麼?」,語言隔閡,成了將傳統技藝凌遲致死的最後一刀。

或許是認知到年事已高後繼無人,也知道大勢已去獨木難支,老師傅對劇組最後的要求是:趁著他還有精神,為他記錄下這些技藝的面貌,好讓後來之人有影像可供參考,「要重來幾次都不要緊,重要的是要仔細的把動作記錄下來。」,老師傅何嘗不知道外人只是做戲,但比起把技藝供在藝術的殿堂變成神主牌,他還是寧願它深入群眾的血肉,成為活生生的、鄉野的一部分;在老班底、老樂師、老朋友逐漸凋零遠去的日子,盡可能留下點什麼,在下台接受喝采前,即使是做戲,也要做得認真;誠如前導片中導演所述,在離開之前,請你,再看一眼。

於是,戲就這麼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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