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書人

作者：艾禮思．克莉斯蒂
譯者：章晉唯
出版社：寂寞出版
ISBN：9789869014991

這本書出版的時候廣告打蠻大的，為了因應印刷術這個主題，出版社匠心獨具的將書背的膠裝步驟省略，直接將書籍最原始的裝訂樣貌呈現在讀者面前，害得我當時手癢也想敗一本，不過最後忍下來了。那時候也因為印刷術這個主題很想看，想當然耳也是拖到現在才看完，所以來補個讀書心得。

眾所周知，歐洲第一個發明印刷術的人是古騰堡，《古騰堡聖經》是第一部以印刷術印出的作品，然而這個巨大的工程不是由一個人，而是一群人所完成，這便是《古騰堡的學徒》一書的切入點。書中的主角彼得從小父母雙亡，由美因茲的商人法斯特領養，他本來立志成為教區的抄寫員，卻在某次被養父叫回家之後，意外接觸到古騰堡與他的印刷術。身為抄寫員的彼得立刻了解到印刷術的價值，但抄寫員的自尊讓他一時無法接受這種新技術，在養父的要求之下，以及自己的天人交戰之後，彼得決定留在古騰堡的工坊成為他的學徒學習印刷術，而他們第一本要印製的作品是便是《聖經》。

在印製《聖經》的漫長過程中，美因茲與印刷工坊經歷了種種危機，無論是教廷與商會的對立、資金的籌措、印刷進度落後、鉛字鑄造改良問題，甚至是合夥人——法斯特與古騰堡之間的對立，在在都讓夾在中間的彼得備感壓力。好不容易排除萬難、《聖經》即將面世之際，突然又傳來君士坦丁堡淪陷、異教徒攻進歐洲的消息，在詭譎動盪的中世紀裡，彼得和工坊的夥伴真的能守護印刷術，順利傳布上帝的話語嗎？

雖然本書以印刷術爲經，但事實上對印刷的過程、技術或是專有名詞提及得不多，反而著重在描述印刷術面世之前的各種社會現象，以及與現在沒有不同的各種勢力之間的政治角力。在彼得的年代，宗教的地位遠比現在所能想像的高，也是民眾的精神支柱，然而中世紀也是一個經濟從莊園慢慢轉向自由貿易的時代，彼得的故鄉美因茲便因為手工業的興盛而出現公會並獨立成為自由城市，可是反抗教會與貴族不合理稅賦的結果，就是教宗下令關閉美因茲的教堂，讓生者無法祈禱、死者無法得到神的救贖；此外，與現在習慣複製的我們不同，在印刷術面世之前，中世紀所有書面的流傳都是靠人工手抄，也因此彼得在第一眼看見印刷樣品時，第一個反應是恐懼、認為這是惡魔的技術。了解到印刷術威力的法斯特則認為這是能和教廷分庭抗禮的武器，為此印製《聖經》的工作必須秘密進行，然而印刷的過程中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例如購買金屬融化成鑄字模、購買紙張與牛皮作為文字載體，以及是雇用人手加快印刷速度等，這些行動免不了引起懷疑，甚至只要一個工人嘴不嚴，秘密就可能洩漏，《聖經》就是在這些權力角力之下在工坊中一頁一頁的印製著。

閱讀的時候我曾數度闔上書本，等心情平復一點再繼續往下讀，並不是書本身有什麼問題，而是我沒想到在當時印製一本書是這麼困難又緊張的事情。緊繃的資金容易想像——只要看看現在世界僅存的活字印刷工廠日星鑄字行就知道（記得當年的報導說過，在鑄字的過程必須投入大量資金、沒有任何回收，但只要所有的字模完成，就可以吃穿三代），試印過程中各種失敗、技術與步驟的改良也可以理解，但這些勾心鬥角可就不在我的預期範圍內了。書中花了很大的篇幅去描寫當時商會、貴族與教會之間的對立，以及兩名合夥人法斯特、古騰堡的爭執與分歧，瞬息萬變的局勢讓印刷術的秘密好幾次差點曝光，就算我知道最後《聖經》有成功印完，但當下真的好幾次都覺得啊完了你們一定會被教廷抓到（站在主角這邊的類型），然後再看著所有人竭盡全力化險為夷，才跟著書中的所有人鬆一口氣，這種狀況幾乎貫穿整本書，沒想到《聖經》是在這麼艱難的情況下印出來的，這對心臟不太好啊我說真的！

本書是作者參考了許多研究文獻之後所寫成的小說，當然虛虛實實都有。在閱讀之前，談到西方的印刷術我也是只想到古騰堡，但是真正讓《古騰堡聖經》完善、精美如藝術品的，卻是受過抄寫員訓練的彼得，他用抄寫員的美感設計了《聖經》的印刷佈局以及字體樣式，也因此《古騰堡聖經》才能如此精緻美麗；而在書中的古騰堡被作者刻劃成一個一意孤行的天才，如此離經叛道的描述讓我一開始有點不能適應，畢竟我對古騰堡的理解就是課本上那張看起來蠻慈祥和藹的畫像，但實際查了維基百科之後才發現我們根本就不瞭解古騰堡這個人，甚至連那張畫像都是後人想像出來的，並非其真實模樣，才開始慢慢接受作者給古騰堡的性格設定。古騰堡的天才讓印刷術這個嶄新的技術出現在歐洲，可是也因為他的個性讓工坊數度陷入危機，埋下與合夥人法斯特決裂的種子，但比起主角彼得，我覺得作者更加著墨在刻畫古騰堡，雖然我好幾次跟彼得一樣對古騰堡的一意孤行生氣，但也和彼得一樣從心裡尊敬這個永遠自信、不拘小節的師傅，作者筆下的古騰堡是一個有著許多缺點，但是又相當有魅力的人物，比起各種為自己利益行動的人物，古騰堡給人的印象反而更加生動、深刻。

本書在《聖經》面世後嘎然而止，用簡單的後記補完各個角色之後的人生，既然我們有幸讀到這些書籍，也對書籍大量製造這件事不感驚訝，就可以知道印刷術是如何深入現代生活，閱讀本書除了可以了解印刷術誕生的歷史背景，也能再次檢視這些我們習以為常的事物，是前人經歷各種錯誤嘗試所累積出來的，應該要對此心懷感謝。最後，既然有提到日星鑄字行，那就稍微推廣一下，雖然鉛字排版已經沒落，但這間世界僅存的活字排版工廠，第二代繼承人仍然努力的要將這套繁體中文字型保存下來、流傳給後代，這種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精神，或許就是人能一直保有記憶的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