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書人

這兩年接觸了很多日治時期台灣的作品，意外發現客家人人數雖然比較少，但對台灣的文化、藝術貢獻卻很巨大，像台北歌手的主角、台灣第一才子呂赫若，或是台灣文學之父／母賴和／鍾肇政，以及四月望雨音樂劇的主角鄧雨賢都是客家人；此外在進場前拿到的 DM 也有感謝鍾肇政先生協力的字樣，本來以為是鍾肇政本就關心本土文學，所以義不容辭的協力，進場後才知道原來鄧雨賢的妻子有妹姓鍾，算起來鄧鍾兩家應該有姻親關係，所以才會找熟悉二戰前後台灣實況鍾肇政來當顧問，也算是意外得到的小知識。

四月望雨以日治時期臺北大稻埕為主要背景，描述台灣民謠之父鄧雨賢的一生，劇名「四月望雨」來自鄧雨賢最廣為人知的四首曲目四季紅、月夜愁、望春風和雨夜花的合稱。故事從鄧雨賢自東京學成歸國開始，本來在法院擔任通譯的他為了實現音樂夢決定辭職，到當時非常有名的黑膠唱片公司古倫美亞擔任作曲，在這裏寫出了包括後世依舊朗朗上口的望春風、月夜愁等歌曲。當時的大稻埕洋溢著台灣的繁華與活力，古倫美亞的紅牌歌手、愛慕鄧雨賢的純純、喜歡純純的日本研究生吉村與古倫美亞文藝部長陳君玉、熱愛台灣民謠的古倫美亞社長栢野正次郎，這些人圍繞在鄧雨賢身邊，共同譜織那個想在殖民統治下大聲喊出自己名字的夢想。

當然，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一門三秀才的鄧家，父親不能接受鄧雨賢放棄工作去寫他眼中的「靡靡之音」，父子關係日趨緊張，經過一番爭論之後，父親雖然仍不能理解鄧雨賢的決定，但最後仍決定退讓，帶著母親回到老家眼不見為淨，僅要求鄧雨賢為他留點臉去見祖宗；而在這之後一直默默支持他創作的就是他的妻子有妹，雖然有妹的戲份不多也不起眼，但在鄧雨賢為了新曲竭盡心力、廢寢忘食之際，有妹毅然扛起持家的重責，鄧雨賢可以無後顧之憂的寫出這麼多膾炙人口的歌曲，有妹絕對功不可沒，也因此當我看見鄧雨賢與純純之間的互動時，台北歌手呂赫若與蘇玉蘭的既視感浮上眼前，心中微感不妙，就在我決定如果真的這樣發展就要捏爛 DM 的時候，劇情帶到純純親口說出她不再等待沒有結果的人，所以 DM 倖免於難，真是可喜可賀。

不過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歌舞昇平的表象只是韶華極盛下的迴光返照，隨著日本帝國全面宣戰，各種禁令箝制了藝術家的創作，尤有甚者，鄧雨賢最膾炙人口的作品在未經他同意的情況下擅自被改編成軍歌，支持他創作的社長也在空襲中過世，辭去工作的鄧雨賢帶著妻兒回到故鄉擔任教師，卻又因皇民化運動不得不改名為東田曉雨，在經歷摯友吉村戰死前線、純純雖之而去等變故之後，身體日益虛弱的鄧雨賢在天皇終戰宣言發出前逝世，結束了他短暫而燦爛的一生。

雖說是十五年經典重現，但說實話這真的是我近兩年來看到最精彩的台灣舞台劇，雖然字幕李臨秋的名字打錯，以及剛開場演員可能還沒開機、口齒有點不清楚聽不懂台詞，以及最初的舞有點不整齊，讓看過公視專門介紹古倫美亞唱片公司紀錄片《跳舞時代》的我分神開始思考當時最熱門的舞步真的是這樣嗎之外幾乎沒什麼缺點，每個演員因為分飾多角，被分配到鄧雨賢家族角色的演員必須使用流利的客家話說台詞，雖然這幾年在客家電視台的訓練下我可以聽懂常出現的客語單字，但大部分的時候還是要靠字幕，演員要如此毫無滯礙的說出客語台詞，想必背後下過一番工夫練習；主角同時使用三種語言和不同的人物對話也顯示出台灣多民族、多文化的傳統；除了語言，劇中人物也利用服裝展現當時台灣的各種思潮，例如本劇中唯一穿著馬褂的角色陳君玉就是當時台灣反日親中的代表，認為台灣不屬於日本、應該要回歸中國，他們的另一個台灣朋友後來與日本技師白鳥弘相交，最後一起上前線打仗，則是親日的象徵，除了這兩派，更多的是像鄧雨賢這樣只想要安分守己過日子的台灣人，這些不同的思潮，都展現出戰前台灣的活力與包容。

此外，音樂劇最重要的就是演員的歌唱能力，說一句自賣自誇的話：我覺得本劇的歌唱水準不輸給我最喜歡的音樂劇悲慘世界十週年版。雖然製作經費看就知道比不上悲慘世界，不像他們有現場樂團以及合唱團直接演奏背景音樂、合音，國父紀念館的音響設備說實話也不算頂級，演員也沒有這麼多人，要一人分飾多角，但是他們還是恰如其分的完成每一首歌的合音、重唱以及獨唱，觀眾可以愉悅的享受，不會因為演員的歌唱能力無法入戲，這點我真的非常驚艷，尤其是在前幾年看完另一齣自己覺得效果沒有首演這麼好的音樂劇復刻版之後，本來以為台灣可能真的進入歌唱人才斷層的我突然聽到這麼高水準的演出，心中的喜悅真的無法以言語形容，演員對於劇中角色的駕馭，真的是我覺得成功的重要關鍵。

最後的最後，由於這是十五週年復刻版，劇團的執行長有上來致詞，現場由於疫情的關係並沒有坐滿——這我也有點訝異，通常這種劇票都是秒殺的，沒想到疫情可以讓天不怕地不怕的台灣人卻步——自己的觀影感想是覺得有點可惜，印象自己看的第一齣爆滿的舞台劇是暗戀桃花源，本劇也有暗戀桃花源的潛力，所以寫個文章來幫忙催票順便記錄一下致詞時忘記自己因為唱歌身上有麥還跑去拿執行長的麥克風的呆萌主角，接下來台北還有兩場、台中也有場次，推薦給喜歡音樂的人進場一起看戲。